一般,我遇到这种话题都是跳过去不参与的。虽然说,我比在座各位更有资格来讨论这个话题。
我大学本科学的是中医。实习的时候遇到一个病人,心率很快却控制不下来,几个教授也没招,我内心大受刺激。于是,硕士、博士阶段改学了西医。毕业后在某三甲西医院呼吸科工作。很长时间再也没开过一张中药方。有一次管一个病人,Gong-An局副局长,长期反复咳嗽,晚上经常咳醒,所有病原学、病理学、影像学的检查都做了,所有西医大咖都看了,甚至请了消化科、五官科、心血管、肿瘤科的牛人会诊,就是查不出原因。最后下了个“咳嗽变异性哮喘”的诊断,上了激素。但是就是止不了咳。我管了两次,都烦恼死了。有一次我值班,他又半夜咳醒,问我怎么办,我实在没办法,我说:要不试一下中药吧(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说这句话)。于是我给他开了小青龙汤(我能记得也就几张经典方了)。很奇怪,病人喝了药,当天晚上竟然不咳了。又喝了两剂,竟然完全好了。连激素都不需要了。什么原理我是不知道的。但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中医并非一点用都没有。
从那以后,我也开始时不时开点中药。也用中医的方法查病人胸腹、舌象、脉象,中药在改善症状方面的确有独到之处。西医院开中药给病人是不容易的,护士过医嘱总是叫苦连天。可是,但凡我感觉可以试一下中药的,我都坚持开中药。我记得有个病人三个月都无法平躺睡觉,晚上一直喘。用了中药以后,竟然能平躺了。这个老病人一直找我看病,后来我要辞职走了,他知道以后拉着我的手哭(难以忘记)。
又有一次,我自己上呼吸道感染。我自己心里知道吃点抗菌素就可以了。但我当时对自己开中药已经非常有信心了。觉得可以不吃抗菌素,给自己鼓捣几剂中药。喝了三天中药,症状非但减轻,连上楼梯都困难。到晚上甚至发起高烧。把自己吓了一跳。赶快吃了抗菌素。病情迅速好转了。这件事告诉我,该用抗菌素还是得果断使用。
我在西医院干了十几年,后来又来到美国国立卫生院做了三年科研。离开NIH后,为了生计的缘故,又在美国考了东方医学执照,开起了针灸诊所,现在每天给洋人扎针开中药。人生真是讽刺,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有一次,大概两年前,有一个50岁的白人男性,以腰痛为主诉来我的诊所。我查了脉象,竟然一侧洪大,一侧微细。我查了足背动脉(冲阳脉),一侧完全摸不到。我吓了一大跳,考虑“主动脉夹层”。打911把病人拉走。病人做了急诊MR,确诊“主动脉夹层”。那家医院紧急叫了直升飞机把病人送到大医院去做急诊手术。病人转危为安。从我打电话到完成手术,全过程才8个小时。后来他的主管医生听说是一个针灸师发现的主动脉夹层。很好奇,打电话到我诊所,问我是什么启发了我要给病人查双侧脉搏。因为病人只不过是腰痛。我告诉他,东方医学,每个病人都查脉搏。他停顿了一下,说impressive。这个病人假如当天不是来我的诊所,而是去看PA、整脊师或者骨科医师,那么他已经死了。因为他们肯定不会因为腰痛跑去摸他脉搏。(如果看家庭医生可能可以发现,因为如果护士查血压的时候,刚好在无脉的一侧,就能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