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代登场之1981年杨延晋执导《小街》,张瑜郭凯敏携手再献银幕爱情
《小街》的前半段,基本只有张瑜和郭凯敏两人的戏,但他们青春的演出让电影显得并不沉闷。
杨延晋 1968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1973年入上海电影制片厂,改学导演。1978年,他和邓一民合作拍摄了《苦恼人的笑》,显露才华。1981年,影片《小街》公演后引起很大反响。之后又执导了《T省的八四、八五年》、《女市长的私人生活》、《夜半歌声》、《地狱·天堂》等影片以及电视剧《几度夕阳红》。从选拍的题材来看,杨延晋偏爱政治片。1993年,杨延晋与台湾畅销书作家玄小佛结婚。
“在我童年的时候,妈妈留给我一首歌,没有忧伤,没有哀愁,唱起它,心中充满欢乐……”和这段旋律一起留存在一代中国人心中的,是一部叫《小街》的电影。这部由其时的“明星搭档”张瑜、郭凯敏主演的影片,与同时期的其他影片相比,有着一种不同的特质。导演杨延晋在影片中表现出了一种对较高层次的电影技巧的探索,这种探索又与内容上相当深刻的反思相结合。对封闭的电影结构的突破,让《小街》成了一部“先锋电影”。当年的副导演吴天忍向我们回顾了当年拍摄的一些细节。
我们拍的是“情绪片”
1978年,开始淡出第一线的老导演恢复创作,同时,他们非常重视对年轻导演的培养。1979年,杨延晋和我们厂非常老的助理导演邓一民合导了《苦恼人的笑》。杨延晋不是导演科班出身,他非常聪明,但是技术上的问题还需要有经验的老导演带一带,邓一民对拍摄现场的控制能力非常强,那时我做这部影片的副导演。
《苦恼人的笑》出来后得到很多夸赞的声音,老厂长对杨延晋比较放心了,所以让他独立执导《小街》。《小街》的编剧徐银华当时还是厂里的一名青工,自学成才,他写出《小街》的本子吴贻弓看过,我也看过,感觉是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本子,但是还是个小作品。杨延晋看后,想拍这个戏,于是徐银华、杨延晋和我就商量着一起弄,三个人一起补充剧本。
我们杜撰了一个词,叫做“情绪片”,就是不以内容为主而是强调影片整体氛围,以人物的心理情绪为主,多加入动人的细节。'
当时还没想到“明星制”
其实当时选择张瑜、郭凯敏分别饰演俞和夏,最初的出发点并不是因为他们在《庐山恋》中“银幕情侣”的号召力。俞是一个假扮男孩才能生活下去的女孩子,我们觉得张瑜经过多部影片的拍摄应该能够胜任扮男孩的心理戏。
而考虑郭凯敏是因为他身上的喜剧因素,看起来有点“傻”,但是非常敏感和聪明。杨延晋也非常坚持这两个人来演,正是他的坚定最后让观众看到了不同于《庐山恋》那种还比较单纯的爱情,夏和俞两人很有深度和人性光芒。
因为杨延晋本身是学表演出身,他在影片中也出演了很重要的人物———钟导演。这个人物的设置还是很有开拓性的,比如多条叙述线以及最终的开放性、多重性结尾,影片中甚至出现了摄影机。突破封闭的结构使得银幕和观众建立了一种新的联系方式,这种尝试当时在外国有,但是国内还是不多见的。
“你那种敏感度,用钝了”
从1978年到1984年前后,是电影界非常活跃的一个时期,而《小街》的出现在某种意义上我认为是“标志性”的,到了80年代“第五代”他们拍出了《黄土地》,走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形式本身就是内容”。而我认为,在电影“人性”以及人物命运的开掘深度方面,《小街》、《巴山夜雨》、《天云山传奇》、《城南旧事》这些片子都是非常有贡献的。
当时各个厂都是强调“导演中心制”,厂里对导演绝对信任,可以说导演就是整部影片的“艺术监督”,所以那些风格非常独特的导演才能成长和成功。杨延晋对电影非常敏感,对于镜头语言有特别独特的理解,经常有“灵光乍现”的时候,而且非常坚持自己的感受,他很强硬“我就要这么拍,这就是我杨延晋要的影片风格”。当时片场那些“无理要求”后来被证明是成功的,所以我认为太好说话的导演,其实有可能是以牺牲艺术为代价的;而正是固执己见,非常坚持自己看法的导演,倒是在艺术上有所突破。
《小街》获得成功后,杨延晋还拍了《夜半歌声》、《T省的八四、八五年》等片,但是都没有超过《苦恼人的笑》、《小街》的高度。所以导演很早就拍出一部好作品是“幸也不幸”,因为最初的爆发力往往是出现在并不成熟的时候,现在我见到他仍会对他说:“你那种敏感度,用钝了”。
口述:吴天忍(《小街》副导演,《枪口下的红桃皇后》、《烛光里的微笑》等片导演,现居上海)
■闪回
街上流行“张瑜”头
《小街》留在那一代电影观众心中的有两样回忆:主题曲和张瑜男生般的短发。这个发型在当时非常超前,张瑜曾说:“我演的是一个黑五类的女儿,被剃了阴阳头,便索性剪了短发,装扮成小男孩,好保护自己。拍戏时导演把我带到了南京路一家理发店,是一个叫‘小老虎’的发型师帮我剪的,那时候很少有女孩子剪这么短,但剪好之后他连说好看,并给我拍了照,把照片收进他的沙龙相册。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很多姑娘进了理发店,都指着我的照片说我就要这个‘张瑜’头,很是流行了一阵子。”练过体操的张瑜也亲自完成了与片中这个“男孩”角色相配的形体表演。
中国的“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
《庐山恋》和《小街》造就了80年代的青春偶像张瑜和郭凯敏,他们更是公认的银幕情侣,影迷们希望他们如同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一样,走下银幕结为伉俪。张瑜说那时候年纪都太小,从未有过恋爱经验,拍戏时碰一碰手都会脸红,拍《庐山恋》的那场吻戏时,张瑜还问导演:“可不可以清场?”回忆当时的合作,张瑜曾对媒体表示,郭凯敏应该是喜欢她的,虽然从未说出口,但人前人后都很关心她。而郭凯敏也曾经感叹:“她反应太迟钝了,情窦未开,不过我也只开了一半。都太小了,那场吻戏,她是气喘吁吁,我是心惊胆战。”(云上)
■电影笔记
“十全大补”的爱情电影
按照我的分类法,有一类电影名叫“十全大补”。这类电影的特点是有好几个看点,可能把爱情、暴力、时代背景、人生思考、新颖的美工、叙事等等要素熔为一炉。像《斯巴达克斯》、《新桥恋人》、《阿甘正传》、《泰坦尼克号》、《漫长的婚约》都属于这类“十全大补”的电影。很长时间,我都没有看到过一部国产片有“十全大补”的功效了,直到我看到拍摄于26年前的这部《小街》,尽管它有一个最不像“十全大补”的名字。
《小街》主要是个爱情故事,张瑜扮演的小姑娘为了保护自己装成一个小男孩,郭凯敏扮演的青工把她当作弟弟。青工发现和这个“漂亮的弟弟”在一起很快乐,两个人一起到郊外去采药。这一段张瑜演得可爱极了,比如她和“哥哥”比赛翻斤斗,捋胳膊挽袖子装阳刚的样子憨态可掬,小嘴撅撅着,真是让人忍不住想亲她;当然郭凯敏也青春逼人,把青工生活的小细节抓得无比准确。甚至其中还有一点点情色———张瑜穿着背心和短裤缠裹胸布的镜头想必在那时让不少人流出了感动的鼻血。
就是这么一场纯洁的爱情,却发生在一个糟糕的时代里。《小街》中多处表现了“文革”中的场景,虽然简略,然而因为真实而具有很强的震撼力。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小街》在形式上竟然很有追求,摄影构图非常讲究,表现手法充满象征和隐喻的意味,比如说男主人公遭到批斗的那一幕发生在动物园里,旁边就是饲养兀鹫的大笼子,现在看起来仍然让人拍案叫绝。当然,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电影的叙事,开头是一个神秘客找到了一个好酷的作家,要讲自己的剧本,颇有悬疑和黑色电影的意味;而结尾竟然是像《罗拉快跑》那样的多结局!在片中,郭凯敏扮演的男主人公在瞎眼后就再没看到过张瑜扮演的女主人公,他为自己的剧本想出了多个结局,都是男女主人公见面。最有趣的是,有些“结局”被明确地表现成想像,而有些却会暂时被观众误以为真,最有趣的一次是男主人公发现女主人公竟然是作家的妻子,观众误以为真;这段镜头过后,切到男主人公和作家讨论剧本,作家说:“哈哈哈,我妻子可不是你的‘她’呀!”
令人惊异的是,这种“十全大补”的电影拍摄的时间是在刚刚解冻的时候,导演竟然能够在几乎与世隔绝的情况下“凭空”想出这些方式。不过再想想,这也不难理解:突然从“一穷二白”中翻过身的人,当然有建一座“全功能大厦”的冲动。在电影里确实可以看出这种“硬努”的感觉,不但太多的旁白破坏了影片的节奏,而且那些生硬的语言也会使现在的观众哑然失笑,比如说“他们在为亿万人的将来而斗争,而我只是思考着一个普通人的今天。我走着,思考着:无数革命先辈用鲜血打开的路,今天难道一定要用鲜血堵住吗”:“为什么要把痛苦和灾难都加在我们这代人的身上,经历了十年的动乱之后,我们应该感到生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意义才是”……
但是无论如何,在那个时代,有个导演把一部名叫《小街》的电影拍成了一部“十全大补”的电影,而现在,这类电影在中国几乎绝迹了。是导演们已经丧失了表达的欲望,还是这个时代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容易把握?或许直到下一部“十全大补”的电影出炉,我们才能得到答案。 □刘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