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六婆整天戴着金戒指和金耳环。
其实应该叫她六姥姥,但是太麻烦了,所以叫六婆。
小学的时候觉得她很烦,一到还珠格格的时候就在我家坐着看,一看就看到大半夜才走。
有一天我觉得无法忍受了,所以我说我要睡觉了,今天晚上一定得在客厅睡,所以我把沙发床打开来,拿来了枕头。
然后六婆就转身出去了,我觉得自己胜利了!
我爸爸的堂妹嫁给了六婆的儿子,也就是我妈妈的堂弟,所以其实六婆还有个身份,我要叫她亲家婆,而我姑姑的另一个身份我就得叫她做舅妈,但是我从来没叫过罢了。所以我平时还是管六姥姥叫六婆,叫姑姑做红嬢,叫舅舅做日本舅(因为这个舅舅小时候很坏,大家都叫他小日本)。
六婆跟我满婆的几十年老死不相往来的,“满”是最小的意思,满婆就是最小的姥姥,因为我六婆看不起她,觉得她人很龌蹉,当初嫁进来就是靠耍赖的招数。
不过不管如何,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天六婆居然去了满婆儿子——也就是我满舅开的幼儿园里,扯着嗓子叫我满婆:“满妹崽!”满婆一看觉得很奇怪,几十年虽然住在一个院子,但是从来没跟她说过话呢,怎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果然是2012了呢,满婆想着就开门叫她进来,坐了一会问她在不在园里吃饭呢?六婆居然还真的就在那里吃饭了,老人家吃不多,随便喝了半碗油茶。
但是这还不算最奇怪吧,六婆跟自己的兄弟姐妹也是关系不好,几十年老死不相往来的,那天就带着我姑姑——也就是她的媳妇,去了乡下,去她兄弟那里吃了个午饭。
六婆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日本佬娶了我姑姑,跟六婆住一起,大儿子十几年前搬走了,因为大媳妇跟六婆关系不好。我们想着六婆会不会忽然又去大媳妇那里呢?
但是没去,因为过了两天六婆就去世了。
当天早上我去看她,已经躺着不能动了,过了一会我回到家,听到不远处忽然放鞭炮,我就知道六婆走了。
最后瞻仰遗容的时候我被请了出去,因为我属相跟六婆相克,不能看。
我觉得人群里始终少了两个人,谁呢?
我问我妈,为什么舅妈和表妹没在呢?
我妈说,大家都在说呢,身为媳妇,婆婆死了都不来,你小声点,别被你舅舅听到了。
那是怕舅舅心情不好吧。
我觉得六婆最后的事情没办完吧,或许她本来是想去舅妈那儿的。
因为时间来不及了啊,可是逝去之前的人们,为什么不理解呢?
我觉得眼眶有点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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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在医院做白内障手术,今天外婆去看我妈,在医院哭了很久,因为她发现自己手脚开始发肿了,类似前两个月那种病,一病发就躺着起不来。
我妈跟我说,你外婆害怕了。
话说谁都得怕啊,除了我满婆和七婆,其他人可是全走了,我外公是老四去年93岁走的,我外婆也八十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