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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阿淘上一張專輯,「下課啦」這一張專輯可以感受到台灣在鄉野成長的孩子們所保有的純樸心境。春水 古小姐對此專輯的感想寫得太好了,在徵得春水的同意之後,以下原文刊登比較快,請樂友們參考。
不過看到內文中--在學唱「童年」那一首歌之前,阿淘哥他先帶小孩子玩摺紙飛機,沒想到這一代的孩子居然都不會摺了.....這一句話時,我個人心中引起很大的振撼,真的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也許目前小孩子的童年和我們這些四五年級生的童年真的不太一樣了。
一九九八年十一月,春水工作室從北埔移居峨眉,準備一系列的出版工作,平日安靜的鄉間生活裡,最喧鬧的,除了幾隻天真爛漫的狗,就屬附近幾戶人家的小朋友,總是出其不意的為我們製造出一些驚奇和歡樂。
這一群孩子,當時最大的十歲,最小的三歲,總共約六、七個,在週六或週日,喜歡跑到我們三合院前面,大聲一起叫:「陳、永、淘,出、來、玩------,陳、永、淘,出、來、玩----」,接著就被我們幾隻迎賓狗追的落花四散,過一會兒再像軍隊一樣自動聚集回來。
然後,就會聽到他們再次大叫,「陳、永、淘------唱、歌、給、我、們、聽----」,看門裡沒什麼反應,他們馬上又改口,「陳、永、淘------我、們、唱、歌、給、你、聽------」,然後就聽到五音不全高高低低的「紅紅的鳳凰花,捱還記得……」飄盪在矮牆外,這時候,我和阿淘通常都在門裡幸福的偷笑著。
最後,還是等不到阿淘,他們就會小聲的數口令說「一、二、三」,然後大聲且快速的叫「陳永淘我們不愛你了」,就這麼一哄而散。
這群孩子很喜歡到工作室來玩,其中一對雙胞胎叫做婷婷和如如,今年十歲不到。如如的樣子較理智,有一天到工作室來幫忙包CD,裝外側標和收縮模,工作的很勤奮,沒有休息片刻,也不打混,我問她平常在家裡有沒有幫忙,原來是經常幫忙做檳榔所以手很巧。當天我送了一張阿淘的歌給她當謝酬,希望他們下次可以換首歌唱唱,沒想到有一天她三歲的弟弟打著赤腳留著鼻涕走三百公尺來跟我再要一張。
妹妹婷婷,跟姊姊完全不一樣,婷婷臉上老是掛著開心且天真的笑容,有一天黃昏,她來家裡玩,一邊摸石頭(上一張專輯封面那隻狗),然後很認真而且很專心的笑嘻嘻的對著石頭說,「石頭,我要回去洗澡洗香香,等一下來跟你結婚唷,你不要走開唷」,當場讓我們笑的不知如何是好。
有一天,婷婷一個人跑來玩,又是笑嘻嘻的仰著頭問阿淘:「陳永淘,你知道我最喜歡上什麼課嗎?」,阿淘胡亂猜了一通,她很開心的說,「你都猜不到,我最喜歡的課就是---下---課---!」
我們覺得這個小孩實在太有智慧了,因此錄音完成,要為專輯取名字時,就想到婷婷這個快樂的孩子和這句快樂的名言。
自從遷居北埔,從事音樂工作,經常與阿淘往來的,除了朋友、歌迷,最讓他想要「交朋友」為伍的,就是一些孩子。比如說,他和廟坪演唱中總是自動「伴舞」的孩子古井然是「結拜」兄弟。有一次,古井然犯錯,他爸爸揮起拳頭要處罰他,他居然舉起手擋他爸爸說:「等一下,捱佬(我和)淘哥結拜唷」,當場讓他爹忍不住收拳笑了出來。
這兩三年來,阿淘前後寫了許多與小朋友有關的曲子,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做正式的發表與推動,雖然他經常表達,有興趣的老師可以利用,卻因為缺乏正式的製作出版而喪失推廣的機會。生活在客家庄,眼見孩子每天接觸的,無非是主流的商業音樂,或一些無厘頭的商品,而現下能提供給小朋友的客家音樂,可說少之又少,因此我們積極的想先推動這張作品,作為春水獻給孩子們的禮物。
在這裡面每一首歌曲,都有詳盡的背景說明,而這些唱歌的孩子的「來歷」,則要從一九九八年十二月說起。
兩年前的冬天(九八年十二月),峨眉國小適逢百週年校慶,校長姜信淇先生來到工作室邀請阿淘為學校演出,我當時提議可以將阿淘為小朋友寫的客家畢業歌「捱還記得」教給小孩子唱,並在校慶演出,以紀念這特別的日子,相信許多老校友聽到一定會很感動,因為這是一首寫出許多人共同記憶的客家畢業歌。
熱心的校長拿著阿淘以吉他伴奏清唱的卡帶,自學校裡教三年級以上的孩子學唱,校慶當天,我在台下拍照,聽到小朋友熟練的唱著這首歌,心裡非常的感動,後來又聽學校圍牆外面賣檳榔的說,連他們都差點學會唱了,因為學校天天播,隔著圍牆還是很清楚。
過了幾個月,正好台北市政府的客家文化節邀請阿淘表演,我推薦峨眉國小一起演出,並參與紀念CD的出版,於是,與這些小朋友的接觸就這麼展開。
忙了一陣子「阿淘的歌」的出版及表演活動,在今年夏天暑假,我們請校長聯繫家長,徵得同意後,在我們剛修好的三合院工作室,展開了暑期的音樂班練唱。熱心的校長,每天接送小朋友到工作室,在拋開學校的制式壓力後,孩子們在阿淘玩樂式的教學下,與我們變成了朋友。
我們的音樂教室沒有課桌椅,只有一大片木製床板,和許多奇奇怪怪的樂器,是小朋友從來沒看過的。像彩色的拉丁鼓、水果形狀的搖玲、葫蘆與鐵釘做成的指琴、仙人掌做的沙漏……。我們除了在床板上上課,有時也在廚房,或是禾埕,總之,都是很自由的形式,除非小朋友太過不專心,否則通常是不容易因為坐姿或站姿而受到責罰的。
阿淘善於跟小孩子相處,應該說很會跟孩子玩,他們都叫他阿淘哥,在學唱「童年」那一首歌之前,他先帶小孩子玩摺紙飛機,沒想到這一代的孩子居然都不會摺了,摺完後比比看誰厲害,誰飛的高,玩得很高興。而唱「新竹風情」時,就帶他們到內灣線坐小火車,還帶他們到朋友的池塘划船;有時候唱的沒精神,就裁些卡紙畫畫圖,最後,練唱和錄音結束,我們送每個小朋友一把吉他當紀念。希望他們有一天能拿著吉他唱這些歌,或是創作自己的歌。
這些歌和這張專輯,一開始的設定就不是維也納式的兒童美聲合唱表現,鄉下的教育資源不足,孩子們沒有機會接觸正規的音樂教育,沒有機會學發聲練習,沒有機會學看五線譜,我們的資源裡也缺乏這樣的教學條件,因此,秉持著這些歌曲發生的原始動機「自然」,我們希望孩子也在自然的狀況下學唱這些歌,不是被逼、被訓練,而是好玩、有感覺的,不是訓練有素的,卻是充滿感情的去學習並表達這些歌曲。
所以,在一種沒有歌譜式的教唱下,我們以錄音帶和現場教唱解說,讓孩子熟悉這些歌,並且以他們最原始自然的聲音表情傳達這些歌。我和阿淘沒有辦法以正規的學院方式指導,但我們相信,用這種生活學習的方法,孩子的表現將是最自然天真的。因此,這張專輯中,我們很容易聽到孩子的音準不準,或是唱歌的時候有抖音,或是不整齊,種種缺點是在現有環境條件下,盡了最大力量去避免,而當我們聽到最後混音完成的作品,只能說這些缺點仍有待努力改進,但孩子的表現已是瑕不掩瑜了。
這次有部份曲目未能入選,是一大遺憾,像「大戲」,我一直希望能讓小朋友來表現,因為這是一首很精彩的、屬於孩子的歌曲,但是因為缺乏適當的演唱者,因此只好暫時放棄。希望有心的老師或家長,可以推動孩子學唱這首歌。
而製作過程中另有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孩子的母語能力已經愈來愈薄弱,雖然這次唱歌的小朋友都會講客家話,但在發音上仍有許多地方受到國語的同化,使得教唱時花費許多時間矯正語音,這個問題應該正視。
總而言之,在很有限的條件下,我們完成了這張作品,感謝姜校長與學校老師大力支持這個計畫,感謝家長們放心的讓小朋友與我們共度不一樣的暑假,感謝編曲老師范宗沛,為我們用心編寫如此優美動聽的曲子,感謝錄音師蔡旭峰,為這張專輯加了許多分,並寬懷的忍受小朋友在錄音室裡無法無天的玩耍。特別謝謝峨眉的黃炎星夫婦,慷慨提供寬闊的日式建築,做為練唱的音樂教室空間。謝謝語言學者吳中杰為我們訂正文字,以及北埔sunnyside幼稚園提供美術圖片。
這張專輯有部份收益將回饋給學校,以推動客家音樂。
最後,要送給小朋友一句拾來的話:「快樂的時候若不唱歌,快樂就少了一半」,另外還有一句是「不快樂的時候唱歌,不快樂也會少一半」。
希望我們給孩子的,永遠像「下課啦」一樣,輕鬆、自在、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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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载地址(鏈接已修復):
01 鲜鲜河水
02 新竹风情
03 鷂婆
04 看天河
05 樹
06 加了蜜
07 禾嗶仔
08 童年
09
10 搖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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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鮮河水 歌词文案
OS: 憨 相打第一憨
(大笨蛋!打架是最笨的)
細人毋好相打 大人也毋好相打
(小孩子不要打架,大人也不要打架)
相打第一憨 毋係打到人 就被人打
(打架最笨,不是打到人就是被人打)
阿公帶你去圓潭捉大鯉嬤
(阿公帶你去圓潭捉大鯉魚)
細人愛學泅水 到大來正毋會驚水
(小孩子要學游泳,長大了才不會怕水)
鮮鮮河水 阿舅帶頭學跳水
(清澈的河流啊,舅舅帶頭學跳水)
沙溜薑佬蝦公毛蟹 黏黏挲
(水裡有好多沙鰍、蝦子、螃蟹,不停的穿梭)
泅水愛先會漞水 會漞水正毋會驚水
(游泳要先會潛水,會潛水才不會怕水)
鮮鮮河水 阿公教你學漞水
(清澈的河流啊,阿公教你學潛水)
一隻石牯丟到潭肚 搶著漞
(他把丟一個石頭到深潭,看誰先找到)
釣柄直直釣沒食 釣柄彎彎釣石斑
(直直的釣竿什麼都釣不到,彎彎的釣竿釣到了石斑)
阿伯釣潭頭 阿爸釣潭尾
(阿伯在潭頭釣,爸爸在潭尾釣)
係釣沒鯽魚 就淺灘咻白哥
(要是沒釣到鯽魚,就到淺灘用假餌釣溪哥)
鮮鮮河水 阿婆灶下切薑絲
(清澈的河流啊,阿婆已經在廚房裡切薑絲了)
阿公講佢險險抓到大鱸鰻
(阿公在旁邊說他差一點點就捉到大鱸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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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這首歌的那天晚上,我唱著唱著,自己的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掉出來了。當時,年邁的祖父臥病在床,我眼看著他生命逐漸的衰竭,同時回憶起那一去不返的、令人既甜美又痛心的童年環境,寫出了這首歌。
事實上,這首歌應該是他的歌。歌詞中有許多話語是他經常掛在嘴邊的,像「細人毋好相打…..相打第一憨…..毋係打到人就係被人打…..泅水愛先會漞水,會漞水才不會驚水……」等,隨時出現在我兒時的耳邊,這些簡單但也充滿智慧的言語,並沒有因為時間而褪色。
祖父到了九十歲精神恍惚的階段,總會回憶一些過往,並不斷誇耀。往往,最能讓他老去的容顏上,流露出光彩的,是他如何如何神勇、如何在農忙之餘,能在新竹關西故鄉鳳山溪,經常徒手捉到大鯉嬤、大鱸鰻。在那個年代裡的關西,最會潛水的,就是祖父的幾個兄弟,他們可以潛的很深很深,可以閉氣很久很久,他們幾乎是老一輩關西人裡,帶一點傳奇性的、溪流裡的半職業漁夫。溪流,是他們生命的一部份,或說,他們是溪流生命的一部份。彷彿,誰都離不開誰。
祖父經常不斷喃喃自語的回憶,傳達了溪流裡的種種,是他這個在自然中生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一生回憶中,最深刻、最榮耀的事情,我甚至認為,這是延續他生命很重要的元素,然而,忙碌盲目的現代社會,有多少人能體會這種情懷?那種在自然裡感覺舒暢、感覺被愛、感覺感動的經驗,可還復追尋?
祖父的生命,其實連帶影響了我,長久以來,我在創作之外,最常從事的就是,在水邊釣魚。那處在自然裡的過程,是一種單純的快樂,不是金錢、計算可以換得的。只是,讓我覺得悲哀的是,祖父晚年再也不復享受那樣的環境、和那樣的生命,他的衰老,彷彿和離開溪流有一種神秘的關連。而我,再次回到家鄉,也悲哀的,再也尋不回那些快樂的元素,那些祖父和我們曾經經歷過的、體驗過的,大自然慷慨的恩賜。那些現代人棄如鄙屣的恩賜。
如今,每一次回家,回到童年開始學游泳的還境,不外乎是一次又一次加深的心痛,該有的不見了,不該有的都出現了,南門崁下的老家,連一根想撫摸的門柱或泥牆都不見了,童年的環境完全被摧毀,就在短短的幾十年,我們完全變成異鄉人,連想要在自己生命發源的一條溪流邊,回憶童年,都變的多麼奢侈與遙不可及。
後來我明白,當一個人在汲汲營營,光是在計算「今天我得到了哪一些」,他就不會留心他「失去了什麼」,我所瞭解的是,自然環境是幾十年來,我們最嚴重的損失,但似乎,大部份的人,眼睛都瞎了,耳朵都聽不到了,嘴巴都啞了,腦筋也混亂了,在乎的人都是一些瘋子。
什麼時候,我們能再回到鮮鮮河水邊,讓舅舅再從那高高的石壁上來一次漂亮的跳水?讓祖父再丟一塊石子教小孩潛水?什麼時候?